【原文】
元微之、白乐天,在唐元和、长庆间齐名(1)。其赋咏开宝时事,《连昌宫词》《长恨歌》皆脍炙人口,使读之者情性荡摇,如身生其时,亲见其事,殆未易以优劣论也。然《长恨歌》不过述明皇追怆贵妃始末,无他激扬,不若《连昌词》有监戒规讽之意,如云:“姚崇、宋璟作相公,劝谏上皇言语切。长官清贫太守好(2),拣选皆言由相公。开元之末姚、宋死,朝廷渐渐由妃子。禄山宫里养作儿(3),虢国门前闹如市(4)。弄权宰相不记名(5),依稀忆得杨与李(6)。庙谟颠倒四海摇(7),五十年来作疮痏(8)。”其末章及官军讨淮西(9),乞“庙谟休用兵”之语(10),盖元和十一、二年间所作(11),殊得风人之旨(12),非《长恨》比云。
【注释】
(1)元和:唐宪宗李纯年号(806—820)。长庆:唐穆宗李恒年号(821—824)。
(2)清贫:原诗作“清平”,清正廉洁。
(3)禄山宫里养作儿:《旧唐书·安禄山传》:“(安禄山)后请为贵妃养儿,入对皆先拜太真,玄宗怪而问之,对曰:‘臣是蕃人,蕃人先母而后父。’玄宗大悦。”
(4)虢国门前闹如市:《旧唐书·杨贵妃传》:“(杨贵妃)有姊三人,皆有才貌,玄宗并封国夫人之号:长曰大姨,封韩国;三姨,封虢国;八姨,封秦国。并承恩泽,出入宫掖,势倾天下……每有请托,府县承迎,峻如诏敕,四方赂遗,其门如市。”
(5)弄权:玩弄权术,滥用职权以作威作福。
(6)杨与李:杨国忠与李林甫。
(7)庙谟颠倒:朝政倾覆。
(8)五十年来作疮痏(wěi):天宝十四载(755)安史之乱爆发,至宝应二年(763)结束,其后唐王朝进入藩镇割据的局面。本诗作于元和十三年(818)暮春,说“五十年来”,是举其成数而言。疮痏,伤痕,祸害。
(9)官军讨淮西:详卷八第12则相关注释。
(10)乞“庙谟休用兵”之语:《连昌宫词》:“官军又取淮西贼,此贼亦除天下宁。……老翁此意深望幸,努力庙谟休用兵。”
(11)盖元和十一、二年间所作:此诗应为元和十三年(818)元稹任通州司马时所作。
(12)风人之旨:是古典文学批评的专门术语,指的是诗歌里微讽蕴藉而兴寄深幽意在言外的旨趣。风人,古有采诗官,采四方风俗以观民风,故称所采诗为“风”,采诗人为“风人”,后来也称诗人为风人。
【翻译】
元微之、白乐天,在唐代元和、长庆年间齐名。他们吟咏开元、天宝年间时事,如《连昌宫词》《长恨歌》都脍炙人口,令读者性情摇荡,好像身在当时,亲见其事,似乎不好以优劣评判这些诗。但是《长恨歌》不过是讲唐明皇追怀杨贵妃的首尾经过,并无其他激浊扬清之处,比不上《连昌宫词》存有规劝讽喻之意,比如诗中写道:“姚崇、宋璟作相公,劝谏上皇言语切。长官清平太守好,拣选皆言由相公。开元之末姚、宋死,朝廷渐渐由妃子。禄山宫里养作儿,虢国门前闹如市。弄权宰相不记名,依稀忆得杨与李。庙谟颠倒四海摇,五十年来作疮痏。”诗的末尾说到了官军征讨淮西之事,有请求“庙谟休用兵”的话,如此说来是元和十一、二年间所作,深得诗人委婉讽谏意在言外的旨趣,非《长恨歌》可比。